夜里,季阮拉著我的手。
「連娘,我想和昭陵碰一碰,都說他是不敗將軍。
「若能挫一挫他的銳氣,必定士氣大漲。」
回想上一世的時間線,我只是輕輕一笑:「好。」
我揣著假面,笑得溫柔,以至于自己都覺得自己陌生。
季阮幫我把發絲掛在耳后。
「我們一定,會帶著天下人過上好日子。」
我依偎在他懷里沒說話。
二人初次的戰爭,一早就注定了結果。
季阮自起義開始,屢戰屢勝,以至于極度自負。
他無視散漫的軍隊,無視季家軍破破爛爛的兵器,只想挫昭陵的銳氣。
是夜,寂靜無聲。
我心緒不寧,在營里走動。
或是心有靈犀,我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,忙上前,捂住她的嘴巴,把她帶到營帳里。
庶妹見到是我,面上浮現出笑意。
「放心,相府一家老弱,如今都好好活著。
「不過,我可不能保證護住他們一世。」
庶妹有醫術傍身,昭陵惜才,自能護住隨從一時。
而季阮鐘愛美人,我亦有我要走的路。
命運交錯,未嘗不是最好的結果。
我輕輕擁住庶妹。
「等我,接你回家。」
說罷,我踢倒了燭火。
軍營亂成一團,庶妹成功混了出去。
漫天的火光在夜幕中尤為扎眼,季阮聽聞我在賬內,想也沒想就沖進來。
彼時,帳篷的木架被燒得搖搖欲墜,我藏在暗處,冷眼看著火舌越燒越旺,木架「噼啪」作響。
而季阮還在盲目尋找。
在倒塌的瞬間,我推開季阮。
「當心。」
肩頭重重一擊,我被季阮護在懷里。
他緊張地大叫:「軍醫,快請軍醫!」
我便知道,他待我又多了幾分真心。
4
這場戰事季阮敗得很快。
他急于求成,手下又多是烏合之眾,如何敵得過訓練有素的軍隊。
季家軍死傷大半,他抱頭懊悔。
「怪我,都怪我。」
還和另外兩個伙伴起了沖突,季家軍開始割裂。
眼看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,途經蜀地的時候,有人在跪在路邊賣身葬母。
季阮情緒低迷,可我看到那個人,卻走不動路。
我怔在原地,耳中一片嗡鳴,最后耳中只有一個名字。
張文思。
上一世,自從張文思投靠季阮,季家軍再無敗績。
他指引季阮,壯大勢力,收復民心,一步步成為國家新主。
世人都贊季阮,知人善任。
都贊張文思,是在世孔明。
誰又知道,季阮坐穩帝位三個月后,一道密旨送入張府。
季阮多疑,張文思的民聲隱隱有蓋過他的趨勢。
為了穩固帝位。
一壺鴆酒,送走了追隨他十多年的謀士。
對外,張先生為國操勞,暴斃而亡。
季阮假惺惺地流了兩滴眼淚。
對內,他擁著妃妾歌舞升平。
這片土地風雨飄搖數年。
姜國亡了,新主已立,又好似仍在。
5
出神的工夫,一個衣著破爛的小女孩走過來抓住我的手。
「姐姐,我好餓,給點吃的吧。」
她怯懦出聲,整個人又瘦又小。
我剛想說話。
下一秒刀起,鮮血糊滿我的手臂。
季阮收刀,為我披上外衫。
「什麼臟東西,也敢靠近夫人。
「當心砍了你的頭。」
地上的半只手鮮紅了灰黃的土地,我只覺通體冰涼。
沒一會兒,斷手被一個乞丐撿走。
女孩小小的身子蜷在地上,目光看著一個方向,一邊伸手求救,一邊痛苦地悲鳴。
遠處的一對夫妻面露驚恐,忙把兒子護在身后跑開了。
女孩抽泣了兩聲,不哭了,絕望地望著天,疼昏過去。
季阮在我身側安撫。
我只覺得胃里翻騰得惡心,擠出一個笑。
「無事。」
天空烏云密布,沒一會兒無數雨點砸落,冬日的雨帶著寒氣,街上的人陸續散開,只剩下張文思。
我撐著傘走過去,傘面向他傾斜。
「先生葬母,不知需要多少銀錢?」
他僵著身子沒動,半刻后睜開雙眼。
「你們不是我要等的人。」
季阮有些不耐煩。
「天下可憐人多了去了,哪兒管得過來,大軍還需要休整。」
他催我走。
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撫,徑直走到張文思身側,掀開了他身側的草席。
雷聲轟鳴。
哪兒有什麼尸體,只有幾束雜草。
我道。
「每逢亂世,就會有謀士出山,尋找有志之士,助他匡扶天下,先生,王朝危難,百姓需要您。
「季家軍,也需要您。」
最后,張文思被季阮綁了,強行安置在營帳里。
那些說法還有傳聞,季阮不懂,但張文思不簡單,他勢必要留在身邊。
上一世,是如何幾經輾轉,張文思是如何選擇季阮的,又是否有庶妹的殘貨。我不曾經歷。但此時,我要把這張牌,牢牢地握在手里。
大軍走了兩個月,安頓之后,我在季阮身側吳儂軟語,討了說客的身份,去勸張文思歸攏。
不時有風透過縫隙吹進大帳,燭火搖晃。
兩個守衛不時打哈欠。
我道:「先生是否在借賣身葬母的契機,尋求良人,想要救這個動亂的王朝。」
張文思被綁在刑架上,并不言語。
我又道:
「我是小小女子,自然不懂天下大勢。
「但我明白,病入骨髓,需得刮骨療毒的道理。
「再不濟,就以毒攻毒,拔了這些蛀蟲。
「天下人,也需要一個方向。
「安定安定,先安后定。
「季阮聽勸,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