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中的力道更緊,將我推向他的懷中,我只聞到他滿身清冽的雪松味。
書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——子夜。
落日時分,子夜帶我到了上京最高處的玉瓊樓。
對面即是華麗巍峨的皇宮,他極認真地問我。
「我父母已故,家中唯有一個繼母和一個弟弟,他們雖不好相與......」
「但家中萬事由我做主,自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。」
「清妤,你可愿......」
我隱隱約約覺得這話題透著不尋常的氣息。
許是見識過宰相府里那壓得人透不過氣的規矩禮教。
我想無論嫁與誰,都不會比現在自給自足,逍遙自在。
索性,便把話頭岔了過去。
「子夜,你看。」
此時,霞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云,灑了下來。
我屏住呼吸,極目望去。
霞光綺麗,孤鶩單飛,掠過湖面,浮光躍金,靜影沉璧。
好一幅壯麗絕美的水墨畫。
我告訴子夜。
這是我一生之中,最美好的一瞬,是與他共度的。
除此之外,我什麼都承諾不了。
我回到我的桃花小筑,便閉關了兩日有余。
一氣呵成將《落霞孤鶩圖》畫了出來。
此畫在文玩街,一經面世便得到了文人騷客,富商巨賈的爭搶。
最后被上京首富粱霂競拍購得。
一畫賣出了十萬兩金。
上虞林楓眠——就此名揚上京。
6
我花了六千兩,在長寧街上購置了一套三進三出的宅子。
掛上了【林府】的牌子。
桃花小筑的院子,我舍不得賣掉。一并留存,娘姨幫我租了個好價錢。
畫家宋公麟牽頭辦畫社,我們便定了在林府辦一場春日宴。
邀請了十余位好友作詩賞花,順便祝我喬遷之喜。
有擅仕女圖的李望成;擅花鳥畫的盧芾;擅水墨畫的陳熙;擅仙鶴圖的常寬......
每一位,都是大梁赫赫有名的畫家。
宋公麟又提前囑咐我,他要多帶一位朋友來為我捧場,我自然高興。
我早在府中栽種了幾十棵桃花樹,如今正是花期。
風一吹,花如雨落,卻揚翻了擺在室外桌上的宣紙。
我起身去追,剛好被一個男子拾起,拿在了手里。
我險些與他撞上,玉墜在耳畔輕輕搖晃。
芙蓉不及美人妝,水殿風來珠翠香。
再抬頭時,碰上一雙清澈見底的雙眸,他眼底盡是驚艷之色。
「在下武陵顧晏之——」
「敢問小姐芳名?」
「可否也是林家的客人?」
原來是他,我平淡地笑了笑。
看了眼丫鬟們,讓她們從顧晏之手中接過宣紙。
「我不是林家的客人,而是林家的主人。」
「只不過我不記得,我幾時曾宴請過顧公子。」
我能看到,顧晏之眼眶微動。
他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,世代簪纓,自己又有功名在身。
自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捧著,從未被人這般下過面子。
宋公麟晚來一步,忙笑著賠罪。
「晏之,我來為你介紹,這位就是畫家林楓眠先生。」
「林先生,這位是新科探花郎,顧晏之。」
顧晏之看向我,眼里盡是欣賞之意。
「我從未想過,上京如此才情卓絕的畫家,竟是一位伊人。」
我勾動嘴角,莞爾一笑。
「清妤出身上虞,不過是一目不識丁的鄉野之女。」
「才情卓絕這四個字,當真是折煞清妤了。」
顧晏之聽到這話驀然瞪大了雙眼,怔在了原地。
世人皆知,宰相宋宗憲的長女因被顧氏退婚與宰相府割席,冠回了母家姓氏。
盧芾、陳熙等人陸續到了,我看向顧晏之。
「顧公子是公麟的朋友,自是我的朋友,在這不必拘束,一切自便。」
「清妤還有朋友要招待。」
「先失陪了。」
說罷,我便去迎盧芾、陳熙兩人。
與顧晏之擦身而過時,他回頭追上了我。
「林先生......」
四月的花瓣在空中紛飛,顧晏之卻神思凝重,呼吸急促。
「晏之當初誤聽人言......」
「先生可否原諒晏之......」
阿娘時常對我說,得饒人處且饒人。
顧晏之不是品性壞,他只是因自身條件優越而傲慢,自是常人所為。
不過點頭之交而已,何須苛責?
我漫不經心地一笑。
「顧公子說的是哪樁事?清妤竟記不得了。」
顧晏之頓挫半頃,隨后舒然謙和笑道。
「先生天性抒闊,真乃風流名士之也,晏之自愧不如。」
春日宴上,眾人賞花飲酒,談天說地,何其暢意。
顧晏之舉杯為我題詩。
「桃花塢里桃花庵,桃花庵下桃花仙。」
「桃花仙人種桃樹,又摘桃花換酒錢。」
「塵世難安自由骨,一畫凌云上九天。」
「魏晉竹林有七賢,不若清風醉楓眠。」
眾人擊節稱贊。
落英繽紛,顧晏之拱手看向我。
「晏之因自傲,所誤前緣,悔不當初。」
「今重提舊約,愿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,莫不相負。」
我臉際一熱,正不知如何相拒。
竟看到不遠處子夜站在不遠處,一手背在身后。
他原本清雋無雙的俊臉,已然沉了下來,周身散發出的寒氣,著實令人害怕。
我忙不迭地放下酒杯,上前迎他。
「子夜,你怎麼來了?」
只聽身后傳來顧晏之等人的聲音。
「臣等參見圣上。」
我一回頭,滿院子的人都跪了下來。
我回頭看向子夜。
「圣......圣上?」
7
眾人散去,我獨自跪在書房內。
子夜......皇上坐在了我的座椅上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。